傍晚时分,张女士骑着电动车,在一栋居民楼前停下,锁车,和早些到达的其他家长一一招呼,然后攀谈。不一会儿,下了课的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潮水般涌出了楼门,扑向了父母的怀抱。简短的告别后,家长们带着孩子骑上了电动车,在夕阳中,分道扬镳。孩子一天的托管生活就这样落下了帷幕。这是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在北京大兴区的一家托管班门前所见的情景。假期,总是一个“悲喜交加”的存在。对于那些孩子尚幼的家庭来说更是如此:孩子欢天喜地、家长满腹愁肠。孩子步入慢节奏的假期,而上班族父母却仍一如既往地要应付高压工作。年龄的鸿沟瞬间转化成了时间上的鸿沟。
工作带娃难两全。怎么办?不少家长把孩子交到了托管班老师的手中。
用遍地开花来形容托管班近几年的发展情况,并不过分。快节奏的城市生活与孩子充裕的假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使得托管这块“刚需”的蛋糕越来越大。但近年来,家长们对托管班的抱怨也层出不穷:“教师没有资质”“托管班条件恶劣”“食品卫生得不到保证”……
“又要安全放心、又要能学点东西、又要距离别太遥远、又要时间合适……能找到这样的已经不容易了。”北京的陆女士无奈地说,有时候家长只能用钱买一个心安。陆女士为5岁儿子的3周托管付出的是7500元。这昂贵的费用对于夫妻双方都是普通工薪阶层的陆女士一家来说,是笔不小的支出,交费的时候“很肉疼”。
可以带回家的恐龙蛋、比萨饼 托管学费“羊毛出在羊身上”
日均500元的托管班还是个别现象。记者在采访过程中发现,在北京日均二三百元的托管班更常见。即使是300元一天,一个寒假下来也得8000元上下了,对于工薪阶层的家庭来说,这托管费相当于交出了夫妻双方一个人的工资。
这么高的价钱,孩子都干点啥学了啥?这是陆女士最近经常被身边朋友问起的问题。
我们来看看陆女士孩子的课程表:上午9点到12点学习英语、戏剧,中午在托管班吃饭,下午从1点半到4点半则是动手实践课程、烹饪或科学实验。
即使这样,也不至于一天500元的学费吧!
“托管班会很费心思地给孩子们设计动手实践的活动”,对于“天价学费”的去处,曾经观摩过孩子上课的陆女士给出了答案。比如孩子们喜欢恐龙,托管班的老师就会用苏打水、醋、还有饼干等身边随手能获取的物品,模仿火山喷发、恐龙灭绝的场景。校园里有一个很大的沙坑,里面埋着恐龙化石的玩具,孩子在沙坑中挖到一块块的“恐龙化石”,拼装起来。
这样的实践活动并不是太复杂,但“既花时间又花精力”,而时间和精力则往往是家长最缺少的。
另外,孩子在托管班拼装的恐龙蛋、手工制作的比萨饼、油画作品等,每天放学的时候都可以带回家,进行成果展示。
“羊毛出在羊身上。”陆女士知道,儿子带回家的这些玩具和食品其实是包含在自己交出的高昂学费当中的。但是,看着孩子偶尔带回家的都是品牌的有独立包装的食品、喝的是进口牛奶、吃的是超市独立包装的有机蔬菜,“我没时间陪他,也只能千金买孩子一笑了”,“而且孩子放了假老看电视、玩iPad,我也没法老盯着他。在这里虽然也是玩,但还能学习一些技能,也算说得过去。”陆女士说。
当然,也有便宜的托管班。
文章开头提到的张女士选择的那家托管班费用就便宜很多,每个月1400元。不过,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在这个深藏在居民楼中的托管班看到的却是这样的场景:房间里灯光昏黄不定;摆放在地板上的电源插座也可能因为老化而有了发黑的痕迹;部分桌椅掉了漆,露出了黑褐色的铁皮……
“遇到‘白菜价’的托管班,我还真的不敢选。”蔡华是一个二年级男孩的家长,夫妻二人都是上班族,每到寒暑假,给孩子找托管班就成了他们夫妻二人最重要的任务。
今年寒假刚刚来临的时候,蔡华就看到离自己家很近的地方打出了一个托管班的广告,广告中说这个托管班的特色是英语,托管班的老师英语水平是专业八级。
近便、又能提高英语水平,蔡华第一个考察的就是这个托管班。
结果,“整个托管班就只有一间平房,设备非常简陋。孩子上一趟厕所要跑到胡同中的公共厕所去。”蔡华说,本来以为这里的老师个个都是英语八级,“真问他们要资质证明,就拿不出来了”。
“一分钱一分货”这大概是对所有行业都使用的法则。
“家长在假期里面有这种需求,政府学校不提供,只有社会机构来提供。社会机构需要一定的资质、师资等条件,如果具备以上因素,收费必然就很高。”教育学者熊丙奇说。
“不过,别以为‘白菜价’就真的便宜。”蔡华说,很多机构在宣传的时候,往往都会告诉你一个比较低的价格,但是其实这个价格可能不包含某些部分的价格,比如饭费。把所有的费用都加上之后,“白菜价”可能已经涨到“苹果价”了。
遇事大事化小 小事化了 “天价”也买不来家长的真正安心
很多家长之所以不去选择“白菜价”的托管班,最重要的因素是安全。但有时候会事与愿违。
蔡华这个寒假最终没有给儿子报托管班。因为家门口那个“白菜价”的托管班没有通过考察之后,蔡华本想把儿子送到上一个暑假曾经上过的围棋托管班,这个托管班每天大概300多元,“虽然贵一些但是还能教围棋,就是离家稍有些远”。
但没想到的是,蔡华的儿子说什么也不同意:“打死我也不会再上那个班了,那个班一个姐姐输了棋就打我。”
这个围棋的托管班是个混龄班,班里既有四五岁的幼儿园孩子,也有小学三四年级的大孩子。蔡华本来觉得混龄正是这个托管班的优势,没想到也会出现暴力。而更让蔡华不能理解的是,老师从来没有向家长反映过孩子之间发生的矛盾。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曾经在托管班当过老师的人这样说:“这种假期托管,孩子通常就待一个假期,我们最大的任务就是保证整个托管班‘平安无事’,当然也包括不能让家长惹事,所以会尽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在采访中发现,这样的情况并不是只发生在蔡华儿子身上。
钱女士这两天也连续发现5岁的儿子带着“轻伤”回家:一天是右眼角上被抓破,另一天是脸上一道长长的红印。
起初,钱女士觉得男孩子在成长中有点儿小伤在所难免。但是,一天早上钱女士因为要出差提前半个小时把儿子送到托管班。当时教室里只有一个男生和他的家长。刚进门的儿子转头就往外跑:“他天天打人,我不上课了。”
钱女士试图与这位孩子的家长沟通,毕竟跟小朋友一冲突就抓眼抓脸不是好习惯。结果,那位又高又瘦的妈妈斜了一眼钱女士:“有这样的事吗?老师没跟我说,是你家孩子的问题吧。”
从这个每天600多元的托管班出来,钱女士一直惴惴不安。本以为给孩子找了一个贵的、可靠的托管班,既能让孩子受到专业的训练和陪伴,同时又能解放自己,“现在看来,钱是买不到安心的!难不成真要把妈妈们都逼回家带孩子!?”
不能一味封杀公立托管 “刚需”在催生劣质的托管机构
不少人认为托管班出现问题的根源是缺乏监管,不过专家却认为问题的关键不是一味地强调“监管”与“封杀”,因为家长对托管班的需求是“刚需”。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在一个居民楼楼下碰到刚把孩子托管了3天的吕先生,“我们也能看出这班不太正规,也不是我们舍不得花钱,实在是有钱也没地方花啊!问到好点儿的地方早都报满了,有的甚至连开学之后周末培训都要预订。我们家没老人能帮忙,不找个地方托管,总不能带着孩子上班吧?”
在“刚需”的驱动下,即使是“白菜价”的托管班照样抢手。因此,即使封杀了,那些劣质的托管班“在市场规律的无形之手下,只会“春风吹又生”。“只有利用好手头闲置的教育资源,将其转化为可用的服务提供给家长,才能将非正规机构的捞金之念彻底扼杀。”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熊丙奇说,“家长被逼无奈,让孩子上了托管班,是因为政府没有给出相应的去处。比如美国,社区里有图书馆、有科技馆、有活动室,这些其实都是孩子的去处。这些地方都有开展各种各样的活动,学生进去之后,完全自由,而且很安全。但我们原有的少年宫,很多反而变成了工地。”
其实,托管班的问题并不是无解。
“比如在上海、广州、南京,已经明确宣布可以政府出钱,财政拨款,来解决小学托管的问题。”熊丙奇说,“我自己多年前就呼吁,应该由中小学来兴办托管班。”
南京等地对托管班的解决方案针对的是非旅游时期的课后托管问题,这样的做法也可以复制到假期中。寒暑假中很多学校的教室资源是完全闲置的,如果教育主管部门能把这些场地资源进行整合,再引入校外的机构,设计符合孩子兴趣的课程,让家长就近选择,既可以减轻家长的负担,也不用再担心孩子安全问题了。
“这样做容易出现两个方面的问题”,熊丙奇说,一个是学校可能会借托管班之名乱收费,另一个是学校借托管班增加了学生的负担。不过也是可以避免的,首先就是政府埋单,老师的加班费用,由财政来保障,不增加学生和家长的负担。第二是要由家长委员会来监督学生活动设置,要根据学生的兴趣爱好来组织活动,给学生自由选择的空间。“这样既解决了补课的负担问题,又解决了乱收费的问题,还促进了学生的素质发展,让学校的教育资源充分发挥了作用。”熊丙奇说。(实习生 林梓浩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樊未晨)